习惯使然,我还是独自一身孓立时觉得比较适宜。排除了一切他者会让我更聚精会神;然而所谓他者中,我一直在场的冰凌、我忠诚的侍从除外。与屋内完全用墙隔开的前院里,装饰性的石板路短短地从主宅的墙根连到宅邸飞檐斗拱的院子正门,两株金华飘尽许久的木樨几乎填满了低空,苔藓密实覆盖着的湖石错落地填满了树荫下的空位;立定于石板路中央,我抚摸藏在自己羽发之间那团淡蓝色的绒羽,用最简洁的言语呼唤它——严格来说,称呼为“她”也不为过。它在性格上或许确乎可以划为女性,其实则并没有性别。此外它虽也是一副女性的样貌,说话却总是爱用男性的嗓音。
我唤道:“泉以流。”听到我和它之间早已约定的暗语,冰凌振起呼吸的脉搏,忙活着为赋予自己形体作准备。
我把插在头上的异羽拔下,丢向空中;这毛茸茸的冰青色羽毛,在寒冷中**着寒冷,被投出后的眨眼就往地上沉落;在我被染红的胸前,赋予了散发的空中的水凝固的形态。在洁白里渗透浅蓝的这片异羽,单独也有它自己的意志与力量来操纵小小的周边环境,化作剑握在我手中时则不难成为杀生不见血的利刃。它诡秘地轻柔翻滚着悬停在我胸前,蜷曲的羽轴辐射出远古文字一般的图案,密密地织成一层薄薄的冰幕,好像最异想天开的现代巴洛克主义艺术家的玻璃作品,更恰当的类比则是一片足以媲美想象之中最精妙工艺品的雪花。这雪花边缘无数的展向四方之“手”恣意地在自己的“身体”上制造新的装饰;其上端终于延伸过我的额头时,所有动静停息了下来,叮咚的脆响之乐曲也归为安宁。接着就轻轻爆发出一阵支离破碎的噪音,放射开来的巨大雪花开始回到它的中心,运动的过程却不再遵循原来的规则路径;无数细小的冰晶之枝相互交叠在它们自己心仪的地方,先隐没了蓝色诞生出一个纯白的形体;接下来,白色的形体里浅蓝的光芒重新再某些地方透出来……
最后的最后,一个,还是比我高一点(大约介于姐姐和朝屮之间)的身姿塑成了它自己。浅海色的顺直头发一如用冰川制作的琉璃顺着肩膀流下,远天色的瞳在丝丝长发的掩映下对任何事物直视不讳,浑身的皮肤与极细的眉头上由不沾染一点埃尘的霜作妆,用深青条纹装饰的水手服实则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我眼前这淡蓝与纯白相缀的存在,就是我的利剑“冰凌”的实体。
“妾太憋屈了,好久没让妾活动身子了,主人啊~”刚刚因为我的允许回到大地上的它用一只手握着另一支手腕,用温柔的男性声音说了这样一句可以算作招呼的话。或许也可以认为它的声音像是衰老的女性,这全看听者各自的感觉。
我面对着它,总会不由得摆好谦逊的心——这位看上去年轻貌美的冰凌其实可能年龄有我的三倍多;据我所知,它或许一开始是做我曾祖的侍从,最终因为某种缘由长久留在了我们家。但这又是不明确的,因为每个秋之冻结,它理论上都能重生:于是我面前这位不愿意对此透露信息的自然之妖到底是年轻得很还是饱经世事就不得而知了。
“说正事。”我准备直接切入主题。“在山上你想要活动,为什么?”
“妾好像……嗯……”它说话其实很平和,没有什么油腔滑调;这让它的嗓音似乎也没甚怪异的了。“妾觉得是遇到了不可能遇到的。”
“什么是不可能遇到的?”
“死者。妾所知道的。”
“死者?是说所谓未乾的的气息有腐坏的味道吗……”
“不,我主。妾的嗅觉并不灵敏。但因为妾是自然之妖,能感受到每个灵魂在物质界里各有特点的印记。妾不认为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如我主所说,未乾,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但是,本应是死者的似乎和他一起来了。”
“死者是谁?不等等,有其他存在和未乾在一起?我对竟此全无察觉!这……”
“抱歉,我主。妾对一些回忆也记不清楚。请让妾再用几天仔细回忆一下一些关于‘死者'的事情,再作叙述。可以先告诉我主的是,我主与他绝非无关。”
“我知道了。”从我在家族里唯一信任的内臣口中听到这些话,心里一些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例如,姐姐在未乾这件事上没说谎;如果那样,我这位细心而忠实于我的内臣就不会在论及此事时不会连姐姐这两个字都不提到。
“其他呢?”我对任何回答都模棱两可地问。
“其他?妾以为,我主能牺牲一点自己,接纳一点家族的期望实在是好事。”
“这次我接纳的期望可不止一点吧。关于这被封印在此地的龙,我究竟要做什么?我还是一头雾水,虽然知道要做一件关于龙的大事。”
“我主把两年来不断遇到的各类势力放在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我竟没这么想过……我只能大约感觉到有人要破坏契约时代人类和妖怪的‘暗平衡’。”
“是的,故意放出早已被封印古代的龙作乱,其连锁发应最终可能又会引起讨伐妖怪的狂潮——到时候平衡拍或者协会都是根本无法控制局面的。具体的过程,就不需要向我主解释了吧。”
“大概能明白。我知道这次责任的重大了。我也要试着……”
“妾不胜欣喜。”
它一说话,一阵阵冷气就钻过来,钻进我骨头的最深处;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刺骨之寒的我因而停顿了一下我与它之间的对话。
“还请我主多多注意一些‘角落’。”
“是吗。知道了。”
“还请我主尽早迎娶本地领主——云溪朝屮小姐。”
“哈……不用每个都来开一遍这玩笑。”
“至少我主心仪之她没有把这当玩笑。”
我们两个都沉默了,共同看着莹莹的月,那一轮浸透了光的和田玉。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们就时不时一起这样赏月;不知道冰凌眼中的月和我的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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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呃——嗯……
哦,是……
是……应照离人妆镜台……
对。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记不得了,接下去。是记不得了……等下——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人类的诗,还是很好记的。我也很喜欢,像是这首。
诗人叫做张若虚。张若虚,这名字也不知究竟是虚是实。
——碣石潇湘无限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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